把玉活儿刻在心里
王树森大师曾提到:做玉就是做人。他对我们这几个青年人要求甚严。他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到“三会”——会画、会干、会说。他的名言是:做玉的人除了生娃娃不会,应该什么都会(那时候玉器行里不收女徒弟)。
在他的引导下,我们每个人的活儿都是自己设计,自己做。每次设计好后都要请师傅过目、审看后才做。记得有一次制作珊瑚作品,我设计了十多遍。要知道在珊瑚上做设计是很需要动脑子的,因为珊瑚很贵重,枝杈又很多,每个枝杈、边角都不能轻易去掉(俗语讲:一两珊瑚,一两金)。
松石《二乔》
每一次好不容易设计好、画好作品,拿给师傅看,师傅都让我拿回去重画!十多遍呀!而且没有任何解释。
我那时候也是横下一条心,让返工就返工,心想一定要达到要求。就这样反反复复,师傅终于说了句:凑合吧。
说实话,当时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为了争口气,我咬咬牙,一个月不到就把活儿做完了。
作品完成后,我得意地拿给师傅看。师傅沉了一下,问我用了多少天。我说一个月吧。
师傅这才揭开了谜底。原来他让我画这么多遍,用心是非常良苦的。他是希望我不要轻漫了每一块玉料和每一个苦思冥想的设计题材。用他的话说就是:让你画这些遍,是为了让你闭着眼都知道这块料是什么样,做完了又是什么样,把这件活刻在你心里,和你融为一体,只有这样才能做出“好东西”。
王树森带人授业时的用心良苦和他对“好东西”的执着追求,深深地打动了我。正是他这种要出“好东西”的信念时时激励着我,让我把做出好作品当作一生的事业和理想来完成。
现在想起来,我应该是没有辜负师傅对我的期望和教诲,我把他的理想延伸了,我觉得我就是他说过的那把“斩龙剑”。
时至今日,每当提及于此,仍如醍醐灌顶,似参禅悟道般,让我有种亲切、有种鼓舞、有种顿悟……
“不惑之年”悟“玉道”
我觉得一个人的兴趣爱好和自己所从事的专业能够合二而一,并且经过认真的研习,把它上升为一种理念、一种人生信仰来追求和实现,这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情。我感觉我这一生是幸福的,因为我正实践着这样的一种为人所神往的事情。
我给学生讲课的时候,把自己的治玉经历概括为三个阶段:手琢、心琢、神琢。什么是手琢,简单点说,就是通过你的一双手和你的眼睛配合着来做的一件活儿。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要完美地实现这一过程是需要反复练习和不断实践的,是在不断的失败中寻找解决方法,最后再实践,直至成功完成。
实际上一个人学习治玉,从学徒起直到他能完成一件活儿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完善自己的手艺的。是一个经验积累再积累,熟练再熟练的过程,这叫做“技”。
过去,玉行的学徒讲求三年零一节,当学徒结束的时候,你应该能熟练地掌握做玉技巧,能够在“了作的”指导下独立完成产品。聪明点的人可以自画自做,按照自己所熟悉的套路来设计制作,这样做出的叫“产品”。严格意义上讲这并不是真正的创作,虽然它也遵循着治玉的规则——挖脏遮绺,因材施艺,也是精雕细琢,务求工细,但仅此而已。这些领悟,我是直到四十岁才明白的。
我儿子元元搬家的时候,找到一幅画,是我练习时的习作,画的是钟馗像。儿子说钟馗的眼神画得好,非要让我补跋。我就写了:“无章、无法,任笔是体,无疾、无迟,聚墨成形。初习者,如牛犊也,面皮不薄,如今老矣。只恨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头方悔读书迟。”以此激励年轻人,好学向上。在“学本事”这件事上,要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工作中的李博生
想想当年,正是得益于这股劲儿,我自学了《人体解剖学》、《色彩学》、《透视学》,并且用两年的时间完成了这三门课程。
在这个过程中,我虽然吃了些苦头,但也锻炼了自己的毅力,发现了自身的优势——坚持。在这其中也有很多收获,因为我并没有离开一线的工作,所以我学习的理论从来没有脱离过实际。我在学习中,一旦有一点收获,马上就能把它付诸实践。我感觉这样的学习更为扎实,更为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