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工艺美校学花丝镶嵌
上初中以后,各种文化课增加很多,我在学好各科文化课之后,仍对美术课情有独钟。
初中美术课的教学内容有素描、色彩、书法、国画、图案等。所学的这些内容把我儿时零乱的美术知识系统化,使我的美术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我经常在课余时间画一些画儿,请美术老师指导,这一切使我受益匪浅。当时,我是多么想走专业美术这条路呀!将来当一名画家,这是我的梦想。
初三毕业升学时,一些艺术院校的招生简章发到了学校,其中有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我想,工艺美术不也是学习美术的艺术院校吗?就决定去报名,但究竟什么是工艺美术,我却不清楚。
于是,我带着自己画的画儿,赶到位于龙潭湖畔的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经初试面试,领取了准考证。1962年9月,经过考试我被北京市工艺美校录取了。
从此以后,决定了我这一生要走的路—工艺美术之路。记得当时我站在龙潭湖畔,站在工艺美校的大白楼前,感慨万千,不知这条未来的路,是一条怎样的路?
考试后要自报专业,有三个专业可选择:特种工艺、染织专业、工商美术。
我弄不懂什么是“特种工艺”,觉得很奇特,想学这个专业,于是就报了这个专业。开学后,特种工艺专业特103班,共21名同学,这21名同学又分4个专业,分别是玉雕、花丝、金漆、烧瓷。我被分到了花丝专业,这个专业共有6名同学。
程淑美(后排右二)与同学在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前合影
什么是“花丝”呢?我当时一无所知,只听说花丝专业是吹煤油灯的,我不理解,心里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在工艺美校学习的四年里,前两年主要是学习文化课和专业基础理论课。专业基础理论课也不是枯燥的理论学习,中间穿插着外出写生,不论是去故宫珍宝馆或是历代艺术馆画静物速写, 还是去动物园做泥塑速写,都是分专业上课。
所有的基础美术课的教学,都是根据所学的专业有的放矢,针对性很强。学校的教学安排是科学的、合理的、完善的,老师的教学水平是非常高的。
两年的专业基础课、理论课、文化课的学习,为我们以后的学习及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从心里感谢所有的老师,感谢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
多年以后,我当选为北京市第十一届人大代表,在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校长屠舜耘的委托下,我准备了厚厚的资料,将工艺美校由中专晋升为大本的建议, 递交到了第十一届人大常委会上,听说由当时的副总理李岚清主持批准,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正式更名为北京艺术设计学院。
从第三年开始,我们各个专业组进入了生产技术的学习阶段,学校给每个专业安排了学艺的教室。我们花丝专业的6名同学,每个人一张课桌就是工作台。每人一套工具,虽然工具不是很多,却也够用:搓丝板、搓丝木、掐活板、几种镊子、锉、剪子、锤子、制板儿、碴匣等,大家共用的有拔丝板眼、煤油灯(焊活儿用的)等,原材料是紫铜丝、铜焊药,辅料是硼砂、白芨、木炭等多种。教我们实操技术的师傅是从花丝厂请来的吕振芳师傅。
吕师傅是我至今依然非常敬佩的人。他手把手地教我们烧丝。学校条件差, 就在烧煤块的火炉里烧丝。搓丝、做戒指圈口、架石碗、套泡坯、石碗两边披花儿,吕师傅总是那么耐心地教我们,最让我佩服的就是吕师傅吹煤油灯焊活儿的技术,那可真是绝活儿。
一尺高的大壶,里面装大半壶的煤油,长长的壶嘴露出的棉线捻儿直通到壶身里再盘上几圈。吕师傅焊活儿时,左手托碴匣,匣上放砖碴、木炭,把待焊的活儿放在磨平的木炭上,右手拿铜管制成的吹筒,一头粗些直径约1.5厘米,另一头略细些顶端有一寸多长的拐弯。
只见吕师傅点燃灯捻儿,一寸多长的小火苗儿跳动着,吕师傅把吹筒粗的一头含在口中,鼻子吸着气,口中含满了气,两腮鼓鼓的,嘴往吹筒中吹气。吹筒另一头的小拐弯对准小火苗,瞬间一寸长的小火苗就像有鼓风机给氧气似的,顿时变成一尺来长的大火苗,大火苗呼呼作响。
吕师傅左手托着碴匣儿,让产品与大火苗接触,并配合着调换角度。待产品烧红后,又见吕师傅神奇地把大火苗吹成了两寸长的又细又尖的小火苗,小火苗非常硬,对准有焊药的地方一点,焊药一闪化开了,焊接就成功了。整个过程看得我眼花缭乱。
吕师傅让我们自己练吹灯焊活儿,可是这鼻子吸气、嘴吹气怎么也配合不好。吕师傅让我们先在水盆里练,让气泡连续不断地冒出才行,这可不是三两天就能练好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勉强能焊小配件了,有时换气不利落,还会把焊药“吹宿” 了,就是焊药没熔化充分,就在你换一口气的工夫活儿不红了,温度低了些,再怎么吹焊药也不会化了,就像睡着了一样再也唤不醒了,行话叫焊药“宿了”。遇到这种情况就得把“宿了”的焊药锉掉,使产品露出本身材料,再重新搭药焊接。
这个技术可真难练,这就是几千年来,前辈们发明创造的花丝行业的焊接技术—吹煤油灯。就用吹煤油灯的方法竟然创作出故宫珍宝馆里那么多精美绝伦的珍宝,是多么不容易呀!
见到朱德委员长
在三年级时,我们除了跟吕师傅学习做小件产品外,还定期由老师带着我们6名同学去工艺美术研究所参观学习。
研究所与我们的学校在同一座楼里,虽然单独隔开各行其道,那也只是一墙之隔,这是我们向老艺人学习的得天独厚的条件。
研究所是各行业老艺人们工作的地方,花丝老艺人翟德寿老师在研究所任研究员,我记得当时翟老师正在研究制作一件半米多高的天体仪,非常复杂。
翟老师给我们讲该作品的制作工艺,因是半成品,还有幸能看到内部结构,现在回忆起来,应该就是故宫珍宝馆的藏品—清乾隆时期的嵌珍珠的天球仪。翟老艺人正在复制清宫造办处当初设计制作的最经典的艺术品啊!
翟老艺人定期给我们上课,使我们明白了学艺先学做人。花丝镶嵌的技术复杂,品种繁多,材料贵重,所以学花丝技艺出师要三年零一节。这一节要看每个人的悟性,时间长短是不一样的。原来要想学会花丝镶嵌的技艺是这么难呀!要想学好就更难了!
在工艺美校学习,我最难忘的经历是亲身体会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工艺美术行业的重视和关怀。
在短短的三年中,朱德委员长两次视察我们的学校。虽然我那时还很小,但朱德委员长的音容笑貌,始终印在我的脑海里。
记得在学校的楼道里,我们夹道欢迎朱德委员长,竟能那么近距离地接触。朱德委员长亲切地向我们招手、问候,关心我们的学习,关心我们的生活,指导学校的工作,希望我们努力学习,将来为国家做大的贡献。
我想,原来工艺美术行业这样受国家的重视呀,这是多么重要又光荣的工作!这就更坚定了我干一辈子花丝专业的决心。
三年的学习,故宫是我们学校的第二课堂,可能是经政府部门批准了吧,我们学校的学生拿着学生证即可进出故宫,不用买门票,这是政府给予我们工艺美校学生莫大的支持呀!